往年銀川這地方雨很少,不知道為什么今年以來竟然能陸陸續續下好幾場大雨。今天看樣子也是個雨天,灰蒙蒙的,以往不絕于耳的蟬鳴聲也已經被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代替,果不其然下午的時候天上炸開了雷聲, 緊接著是一陣傾盆大雨。
王隸苦已經聽不清講臺上老師在說什么了,盯著窗外連珠成線的雨滴發呆,班里人都像看傻子一樣偷偷看他。
武子越作為他的死黨兼室友一臉愁容,別人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自己能不知道嘛,這傻子現在腦子里指定就想著跑到樓下淋雨去呢,別人看見路上的積水躲之不及,這傻子比撿了錢還開心,跑過去,啪的一聲就跳進去了,不讓自己全身濕透誓不罷休。
“好,今天的課就先上到這里?!崩蠋熣Z聲未落教室后面已經開始噼里啪啦,王隸苦奪門而出,等武子越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他已經不亦樂乎,在大大小小的積水潭之間跳來跳去,下課趕著回宿舍的人群看見他都躲著遠遠的,眼神里的鄙夷之色更是毫不掩飾。
武子越知道,王隸苦其實一直很聰明,一直很注重形象。他只不過,是失戀了而已。
王隸苦也不知道為什么雨滴落到身上的時候會感覺到莫名放松,好像打通了胸腔,壓抑在里面的氣一股腦噴涌出來,好像只有這樣自己才變回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等玩夠了雨,全身已經濕透的王隸苦才回到了宿舍,換過衣服就看見桌子上打好的飯菜,他知道是武子越幫他買的,沒有多說,清清爽爽地吃過飯,伴著雨聲又進入了夢鄉。
王隸苦的前女朋友是他在大一的時候認識的,兩個人初見時都看不對眼,誰知道這小子是故意裝的,嘴上說著不喜歡,相處了兩周就表白了。但是落花有意水無情,人家小姑娘不答應。王隸苦當時就急了,粗著脖子又說不出話,霜打茄子般回了宿舍,晚上一合計,還能怎么辦呢?死纏爛打唄。
大概每一個未經情事又動了春心的少年都只會這么一招,但這招出奇的好用,大概是少女大多心軟,見男子真情似火,也就不小心點著了心室。
國慶節的時候,他們在一起了,宿舍樓下第一次親吻,王隸苦又漲紅了臉,親眼所見她眼神里的溫柔,注視著她回去的身影也一陣陣發癡。
世間美好事,不過少年只可見一人,恰巧少女又懷春,世間遺憾事,往往起始于再見二字,世間幸運事,又往往在于之后真正再見之時。
王隸苦淋過雨后的夜晚突然發燒了,悶在被子里哼哼唧唧的,嘴里不知道在說什么。武子越睡在下鋪,后半夜才聽見聲響,用手一摸燙的像烤地瓜,二話不說就送去了醫院。
早上六點王隸苦就醒了,腦子亂糟糟的像裝了漿糊,想坐起來又感覺渾身無力,索性就平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藥水一滴一滴流進自己的身體。
蘇月拿著買好的早餐走進病房的時候王隸苦臉上掛滿了淚,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在她的印象里這個男孩一直很特別,她見過他在比賽場上意氣風發的樣子,見過他在圖書館里入木三分的樣子,也見過他開會的時候一絲不茍的樣子,更見過他蹲下親手為女朋友系鞋帶的樣子。
“我買了白粥,起來喝點吧,大夫說等掛完這兩瓶就能回學校了,沒什么事。”
“你和子越吃吧,我沒什么胃口?!蓖蹼`苦擦干眼淚不去看她。
看著他微微泛紅的眼睛,眼神里的麻木冰冷,蘇月有種被鈍刀子割心的痛感,想狠狠罵兩句又張不開嘴,因為她清楚自己更多的是心疼。將早餐放到桌上就走出了病房,醫院里最不值錢的東西就是眼淚,所以壓根沒人會注意女孩子臉上的點點滴滴,可女子為情郎的每一滴淚,貴若千金,更只怕某些七竅通六竅一竅不通的榆木腦袋不知道自己所欠多少。
快三點的時候兩人回到了學校,武子越昨夜沒有睡好,回到宿舍就爬上床補交去了,等到日掛西山的時候才醒,王隸苦已經不見蹤影。
最終在學校操場看臺上找到了他,坐在最高處,顯的有些孤寂。
“其實早上蘇月來的時候我醒了,說實話,你不應該那樣對她的,她的心愿你其實也一清二楚,她已經和新人在一起這么久了,你為什么還要這樣折磨自己?!蔽渥釉桨驯锪艘惶斓脑捯豢跉馔鹿?,然后坐在他的身邊,靜等回答。
“子越,如果你愛的人選擇了別人,你該如何釋懷?”有些答非所問。
“為什么非要釋懷呢?人生有太多的不可控,說再見也變成了一件容易且尋常的事情,可能最不留遺憾的說再見的方式,是在擁有的時候就加倍珍惜,用盡忠誠和認真。”王隸苦看著赤紅的晚霞,正值夏季,操場上來往行人很多,大多都是一對結伴散步,不用說就知道肯定是當下擁有愛情的幸運人。
“可我是個愛幻想的人,只能不停的重溫舊夢,有時我也遲疑,我對她的感情到底是不是人們所謂的愛情?我想找一份正確答案,但又不能確定那個答案能獲得滿分?!?/span>
武子越急了:“那你這副樣子,還不去好好找那份答案,等什么呢?”
“等著忘掉一些往事?!奥牭竭@話,武子越感覺嗓子眼卡了件不知名物,想吐又吐不出來。
“那你希望早些忘掉嗎?”
“我希望永遠不忘。”
兩人陷入沉默,操場上也亮起了燈,王隸苦還是就那樣坐著,看著跑道上的人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蘇月下午來找過你,說她要去實習了,你不在,留下一封信就走了,我給你帶過來了?!闭f罷武子越丟下一封信起身離開。
王隸苦打開那封信,字跡秀氣,飄飄灑灑只有幾段話。
“當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的時候,往往就會失去自己,我想自己已經失去了。有時候,我們感謝某些人,僅僅因為他們和我們一起活著。所以,王隸苦,我很感謝你的出現但愿你我,不管走多遠,走到人生哪個階段,回憶起來都是驕傲的,更愿你我,不管身處怎樣的困境,都能擁有時刻安慰自己的能力,加油,關關難過關關過!”
看著信紙最后畫上了一個大大的笑臉,王隸苦突然覺得夏風四起,涼透身心,不由得笑出了聲。
人和人在一起,是時機成熟的一個總和,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才有緣聚在一起細數細水長流的日子。人和人分開,是兩塊尚未打磨通透的頑石,需要各自沉浮一番后再相見。
武子越覺得自從那天在操場上回來之后王隸苦就變回了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樣子,再也沒有見過他坐在窗戶邊上發呆,也再也沒有過愁眉苦臉的樣子,他覺得,這樣很好。
又是一個雨天,武子越沒來上課去參加活動了,王隸苦在樓梯口看著瓢潑大雨,發愁自己怎么跑回宿舍。
一把傘從王隸苦身后走到身邊,傘邊傾斜遮住了他。
“這么大的雨,某人可得開心壞了,等什么呢?還不趕快下場玩水去啊?!庇晏祀缢岵耍幻芊夂靡还勺铀嵛丁?/span>
聽見身后熟悉的聲音,王隸苦呲著牙笑的很開心。